将近不惑,童年的精彩,却似乎很多都还记得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童年取之不竭的最最真挚的快乐啊,一旦静静想起,慢慢展开,纵然已隔千山万水,有一些还是会像一个久违的老友,跋山涉水、翻山越岭地赶来,小心翼翼地开成心里或嘴边朵朵很纯很淡的花,绵延而又意味深长。
田野里,应该是密密匝匝地开满了苜蓿的花,春光里有几只野蜂嘤嘤嗡嗡地飞过。人们一边割着苜蓿,一边大声地讲着笑话,好像劳动没有带来一点疲倦。我总是在傻傻地想:这么美的花,怎么就舍得割了呢?
油菜还没有开花的时候,每天放学,父亲会在门上画上一只大眼睛,旁边写着“注意向下看”,然后是诸如“今天在东边山岗上拔草”之类的话语。然后我在家做饭,弟弟妹妹则去帮助做一些农活。
山坡上,应该是有杜鹃花漫山遍野地绽放,春游的孩子们兴致勃勃地玩着“寻宝”的游戏。我是最笨的,爬不动山,走不动路,只好坐在太阳底下,帮别人守着刚脱下的棉袄。
清明过后,要采茶叶了。孩子们放学后,都会赶到母亲采茶叶的地方,去帮忙。到了星期六和星期日,一大早就带上小凳子、小篮子,运气好,还能带上一些小点心,匆匆忙忙地往山上赶。总想着:能帮妈妈一点点也好。
记忆中,每年在夏天到来之前,总是要有几场大雨。各家各户都担心水库要倒了,田地要受淹,庄稼没有收成,日子不好过。母亲们在雨中,把家里能吃的东西全拿出来,把花生、瓜子全炒好,带着忧郁的神情,分给馋涎欲滴的孩子们。孩子们是不知母亲的忧郁的,心里装满零食的香。每年的雨都在下,水库到现在也没有倒,母亲们的忧郁也一代又一代地延续着。
夏天放长假,孩子们得空就玩起踢键子、跳房子的游戏,三五成群,热火朝天。农活总是要做一点的。最高兴的莫过于帮家里到山上或田里看西瓜,看的是别人,顺乎自然吃得开心的是自己,感觉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!
男孩们下河去游泳了,有几个胆大的女孩也下了水,但我是绝对不下水的。农村里的乖女孩是不能到河里游泳的,我不明白为什么,但我知道不能让父母生气。
隔壁的同学家里买来了自行车,她天天在学车,摔跟头也不在乎。孩子们看在眼里,心里充满了羡慕。我常常找了借口跑到她家里去,就想知道那是什么车,怎么会这么神奇!多年后,当我和老公带着孩子坐车从她家门前经过,我还在想:那年,我要是有辆自行车,我一定会觉得无比幸福!
秋天,母亲要养蚕。想自家多拉几条丝绵被,或者说是给女儿备下丝绵。我和妹妹出嫁时,母亲给我们陪嫁的丝绵被子都是她亲手伺弄出来的。
冬天是最寂寞最无聊的季节。母亲和父亲不再天天去田里农活,会头挨着头,在火堆旁说着话。我们缩在家里,不肯出门。想着闰土抓小鸟的方法,却没有办法实现。在南方,最奢侈的当然是看到很多开得灿烂的雪花。那在天上独一无二绝不雷同的神奇的花,到地上就化成温柔的雪被,拥抱着花枝草根树桩们那些冻得黑黑瘦瘦的手脚,冰冷了一切不安分的田里的山上的害虫,耐心地等待着下一个桃红柳绿的春天。
脑海里回忆这些的时候,我是恬静的。想着那句:喜欢回忆的人都老了。我是老了么?老得只能靠回忆来缅怀一些往事,来祭奠一些伤痛,埋葬一些美丽么?在人生泥泞的旅程上,我确实已不再有往昔的年轻与憧憬。而我谨记继续充实地生活、努力地工作,每一天都将快乐进行到底。